寻秦记全本改编版 (11-13集) 原作者:黄易 改编:紫曰(frank5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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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卷十一

第一章凯旋而归

秀丽的羊肠山郁郁葱葱,匹练似的汾水飘然东去。项少龙目送善柔,孤人单骑逐渐消失在苍茫草野中,心中暗暗爲她祝祷。他左旁的纪嫣然轻歎道:「柔姊是个非常坚强和勇敢的女子,嫣然自问没她的勇气了。」右方的滕翼点头同意,道:「希望她一路平安,有一天到鹹阳来找我们吧!」

纪嫣然另一边的荆俊担心地道:「三哥去追她回来好吗?求求她,说不定她会心转意。」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每一个人也应有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选择欢喜的生活方式,否则何有痛快可言?」当纪嫣然讶然往他望去时,项少龙一声长啸,策马掉头,向小丘西坡驰去。纪嫣然等纷纷催马追随,接着是精兵团的儿郎们和被押着的奸贼赵穆。

尘土像龙捲风般在他整齐的队伍后扬上天上,曆久不散。衆人兼程赶路,只一日就赶上了邹衍的车队,虽是短短十多个时辰,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田氏姊妹欢喜若狂,想不到这幺快又可见到项少龙,想起离别时哭得昏天昏地,都有些赧然不好意思。

衆人大功告成,自是心情畅美,谈谈笑笑,渡假似的游山玩水。途中与赵雅、赵致及小昭等人会合,重逢之后更是诉不尽的欢畅喜悦。两个多月后,一行人终抵达鹹阳。吕不韦闻报,率着图先和肖月潭亲到城郊迎迓,见到邹衍和纪嫣然时,原来三人间早有数麵之缘。吕不韦当年在各地大做生意,低买高卖,足迹遍天下,又爱结交奇异中士,当然不会放过像邹衍这种名家和天下闻名的纪才女了。

一番客套说话后,车马队往鹹阳开去。吕不韦和项少龙共乘一车,由项少龙作出详细报告。项少龙正奇怪乌应元等爲何没有来时,吕不韦道:「今趟少龙最厉害处,就是没有让人识破真正身份,此事对出征东周大大有利,趁现在六国乱成一团,正是用兵的最佳时机。」项少龙等恍然道:「原来吕相作好了灭周的部署,嘿!爲何不见我的丈人呢?」

吕不韦比前更是神采飞扬,满怀信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才道:「少龙的归来,乃属高度机密,赵穆的事更不能宣扬出去,就当来的只是邹先生和纪才女好了。否则必让六国的奸细猜到少龙和他们的关係。只有把六国蒙在鼓,我们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藉口东周君对我大秦图谋不轨,把他拔除。」

项少龙心中明白,秦国最重军功,吕不韦在这方麵全无建树,自是急于立威,以遂晋爵封侯的宏愿。东周的国力虽不值一哂,名义上终仍是共主,七国则属诸侯的身份,假若吕不韦公然出征东周,说不定六国会暂时压下互相间的争执和矛盾,联手伐秦护周,那就大大不妙了,所以必须攻其无备,还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吕不韦道:「灭周在军事上只是小事一件,但却牵连甚广,一个不好,可能惹来六国联手来攻之祸。所以我们须在军事外交两方麵双管齐下,才可安享战胜的成果。」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果是雄材大略的人,难怪日后能权倾强秦十数年之久。顺口问起鹹阳秦廷的情况。

吕不韦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沈声道:「以阳泉君爲首的一群秦人,四出散播谣言,诬指本相毒害先生;又说太子乃我和王后所出,现正密谋改立大王次子成蟜。哼!我要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妻妾女儿,全体沦爲供人蹂躏的歌姬娼妓,始可洩得我心头这口恶气。」项少龙听得背脊生寒,得罪他确不是有趣的事。但回心一想,若吕不韦或自己落到阳泉君上,遭遇还不是一样。这根本是个人吃人的时代,谁心软谁就要吃亏。

吕不韦续道:「幸好大王对我全力支持,又有王后在他麵前说项,现在你更擒得赵穆回来,待我灭掉东周后,便一举把阳泉君等除掉,那时大秦还有谁敢不看我吕不韦的麵色行事。」项少龙心中暗歎,正是这种心态,最终迫得小盘的秦始皇不得不排斥他。而那时自己亦只好和他对着硬干。想起目前他把自己当作心腹亲信,将来却要反目成仇,不禁大生感触。

吕不韦还以爲他在担心自己的事,欣然道:「旅途辛苦,少龙好好到牧场休息,养足精神后,我还有极爲重要的任务倚赖你去办呢。」项少龙追问是甚幺任务时,吕不韦却没有说出来,这时车队刚进入鹹阳城的东门内。邹衍和纪嫣然被送往乌府,赵雅等人也混在行伍中前往。他们则押着赵穆,直赴王宫。

项少龙只感心疲力累,同时知道已被深深捲入了秦廷权力斗争中。而爲了小盘,他更不得不助吕不韦应付阳泉君等人的阴谋。想到这,返家的喜悦大爲消减,唯一令他安慰的,就是快可以见到乌廷芳、赵妮、赵倩等诸女了。

赵穆脸色苍白有若死人,双手反绑身后,脚繫铁鍊,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秦宫卫士押到庄襄王龙座之前,硬迫他跪在地上,还扯着他的头髮,令他仰起了脸孔。庄襄王大笑道:「赵侯别来无恙!」坐在右首的朱姬双目亮了起来,她身旁的小盘则燃烧着仇恨的火燄。项少龙虽对赵穆深痛恶绝,但见他陷至如此田地,比对起他以前的威风八麵,令人嗟歎。

赵穆一言不发,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朱姬娇笑道:「侯爷清减了!」赵穆把心一横,蓦地破口大骂道:「你这贱……」

项少龙怕他当衆说出与朱姬有染的事,手按几子,飞身而出,一脚踢在他嘴巴处,这奸贼登时齿碎血流,脸颊肿起老高的一块,痛不成声。项少龙喝道:「竟敢辱骂王后,哼!」他动作之快,连两名侍卫都来不及反应。朱姬聪明剔透,自然明白项少龙出脚的作用。感激地看了返回左方吕不韦下席的项少龙一眼,向庄襄王撒娇道:「大王!哀家要亲自处理这个奸贼。」

庄襄王显是对朱姬爱宠日增,欣然道:「就如王后所请。给我把这奸贼押下去,等待王后处置。」卫士领命,把赵穆像头畜牲般押了出去。

项少龙乘机打量小盘,不见大半年,他长得更粗壮了,双目闪闪有神,气度深沈,颇有不怒而威之概,瞧得连项少龙都有点心惊。小盘年纪虽少,但是曆尽艰辛,又要提防被拆穿身分,没有城府也要变得心怀城府了。两人眼光一触,同时避开。

庄襄王望往项少龙,龙顔大悦道:「太傅先送回乐乘首级,又擒来赵穆,大大洩了寡人郁在胸口的怨气,吕相国认爲寡人该怎幺赏他呢?」项少龙忙谦让道:「今趟之能出师告捷,全赖吕相国奇谋妙算,使人爲我们造了四块假麵具,才能马到功成。吕相国才是真正立了大功的人,少龙只是依命行事吧了!」

吕不韦见他居功不骄,还谦抑相让,把功劳归于自己身上,大爲高兴,笑不拢嘴道:「大王!我大秦得少龙如此人材,实乃大王之福,不过乐乘、赵穆之事仍须保密,故不宜在此时重赏少龙,还要装模作样,责他办事不力,好掩人耳目,请大王明鑒。」庄襄王皱眉道:「寡人虽明知事须如此,可是见到少龙,心中只有欢喜之情,怎忍责他呢?」

吕不韦笑道:「这事由老臣去办吧!大王毋须劳神。」项少龙见庄襄王不喜作僞,更生好感。

唉!可惜他只剩下两年许的寿命了。

朱姬插入道:「项太傅回来,最高兴的就是王儿,别人教他剑术兵法,他都不屑学习,说要由项太傅指导才行呢。」项少龙微感愕然,往小盘望去。后者正向他望来,本是冰冷的眼,现出感激炽热的神色。吕不韦道:「政太子恐怕要失望了,项太傅稍作休息后,又要出使六国了。」

项少龙、朱姬和小盘同感愕然。庄襄王歎道:「寡人也捨不得少龙,不过相国说得对,若要亡周,必须军事外交双管齐下,才不致惹出祸事。」朱姬蹙起黛眉道:「大王和相国忍心让项太傅不停地奔波劳碌吗?累坏了怎办哩?」

吕不韦赔笑道:「王后放心,必须配合出兵的日期,太傅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好好休息的。」项少龙不解道:「我大秦人材济济,微臣在这方麵又缺乏经验,兼之与魏赵势成水火,可能……」

吕不韦嗬嗬笑道:「经验是培养出来呢。少龙文武兼资,定可胜任有余。至于以前的嫌隙,更属小事,少龙有我大秦在后麵撑腰,谁敢不敬。现在六国给少龙巧施妙计,破坏了合从之议,正是人人自危,惟恐我们拿他们开刀,巴结都来不及哩。此事就此作实,少龙莫要谦辞了。」项少龙知道欲拒无从,暗歎一口气。扮作欣然地接了这块难哽下嚥的骨头。

接着项少龙把在赵国的遭遇,绘影绘声地说了出来,听得庄襄王等不住动容变色,说到紧张刺激处,朱姬拍着酥胸,小盘则目射奇光。到了黄昏时分,才肯放他回乌府。吕不韦亲自送他回来。项少龙望出车窗外,看着华灯初上的鹹阳城晚景,也不知是何滋味。

旁边的吕不韦道:「少龙,不要怪我使得你东奔西跑,马不停蹄。我实是一番苦心,希望能把你培植爲我最得力的助手。六国均有与我互通声气的人,现既定了由你出使,我会先派人前往打点,爲你铺好前路。」项少龙只好发出违心之言道:「相国厚爱,我项少龙纵使肝脑涂地,都报答不了。」

吕不韦满意地点头,道:「现在对我来说,最紧要就是争取时间,先安内后攘外。只要有一天我真能在这站稳阵脚,便可开展大业。今次少龙的出使,非常重要,务使六国间加深成见,难以联手来动摇我们。天下人人贪好财货,无可例外,只要我们能不惜财物,贿赂列国大臣,定可破坏他们本国的计谋。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吗?」

项少龙想起乌家正是他这种怀柔手段下的投诚者,确是非常奏效。难怪他视爲绝妙良方了,但他项少龙却对这种阴谋手段颇爲厌倦,情愿明刀明枪,和敌人在沙场分出胜负。思索间,吕不韦又道:「对六国的策略亦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围三晋,联结齐楚,孤立燕人。只要三晋沦亡,其他三国不攻自破,天下便可达致大一统的局麵,结束数百年来群龙无首的僵局。」说到最后,这从一个商人跻身而爲手握国家权柄的厉害人物,锐目闪烁出憧憬着美满将来的慑人光辉。

项少龙暗忖你确是所料不差,只不过料不到统一大业是由小盘完成,而不是你吕不韦。吕不韦所用策略,仍是範睢「远交近攻」的廷续,以兼併邻国的霸地政策爲骨干,如今第一个祭品就是东周君了。曆史亦证明了这是最聪明的策略。

此时车马队来到乌府,吕不韦搭着他肩头亲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了,好好休息,明晚到相府来,让我们喝酒作乐,好贺你今次大胜而回。」吕不韦在亲卫簇拥中,离开乌府。项少龙掉头正要走入府内,乌廷芳和赵倩两女已奔出府门,扑入他怀,后麵跟着的是乌应元、陶方、滕翼等人。

他搂着两位娇妻,笑道:「这幺久没回来,一刻都等不了吗?」,赵倩不依地道:「人家跟妮姨听雅姨讲起夫君在邯郸的事蹟,都担心的要死,你现在还来笑人家?」项少龙哈哈一笑,搂着两位娇妻走入府内,诸女已在堂上笑吟吟地等着他,一眼望去,赵妮、纪嫣然、赵雅、赵倩、乌廷芳、赵致、美蚕娘、婷芳氏、舒儿、素女等十位娇妻美妾,田贞、田凤、春盈、夏盈、秋盈、冬盈、翠桐、翠绿、小昭、小仪、小美、小玉、小紫、小红、小倩、小韵等十六位俏婢,每人都与他有云雨之欢,合体之缘。如今正是让他安心与这些美女共用夫妻之乐的快乐时光,接下来就是早日在塞外建好桃源美境,趁秦国大举吞併六国之前,远离战争,大家在塞外享受天伦之乐。

有了董马癡在赵国被郭开等小人排挤的经验,看吕不韦现在极力表现的动作,如果自己锋芒太露,这个现实的大商贾一定会掉转枪口来对付自己。现在大势已定,只要暗中辅佐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站稳地位,藉吕不韦的手对付其他政敌,最后顺着曆史把吕不韦除掉,就可安然退隐塞外享福。虽然如此,但隐隐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这幺顺利。

这天早上,纪嫣然、乌廷芳和赵倩三女陪着他在原野中漫步,想到即将离开她们出使六国,祸福难料,心中感触丛生,难以排遣。纪嫣然柔声道:「少龙!怎幺啦?别这幺愁眉苦脸,好吗!」

项少龙轻拥了她一下,才放开手道:「黯然魂销者,惟别而已矣!生有生离,死有死别,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在这战乱时代,纵有排山倒海之能,有时却不能保护好身边一个人。当年在邯郸,若不是运气好,素女、舒儿与妮儿就会离我而去,怎不让我担心呢?」另一边的乌廷芳道:「项郎!不要说这些话好
吗?廷芳好怕听哩!」

想起很快又要离开她们,把心一横道:「不要担心,我怎也要把你们带在身旁,永不分离。」三女舒了一口气,心情转佳。

纪嫣然道:「有邯郸来的消息了,少龙有兴趣听吗?」项少龙振起精神,拉着三女到附近一个山穀的清溪旁坐下。纪嫣然道:「你走后,邯郸乱成一团,田单和李园均知阴谋败露,连夜匆匆逃返齐楚。孝成王以爲你们全体壮烈牺牲了,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时晕倒当场,现在仍抱恙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开把持着。」

项少龙往赵倩瞧去,这赵国的三公主黯然垂首,显是对孝成王仍有着父女之情,故因而伤感。项少龙长长吁出一口气,看着穀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围的大树,当风挺立,华盖蔽天,纵在这冬寒时节,仍没有半点衰颓之态。在绿树林荫后是耸出云表的拜月峰,亦爲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峥嵘,令人歎爲观止。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登上拜月峰看看,倩儿你行吗?」他必须做点事情,予自己一个目标,才可从哀痛中摆脱出来。三女先是一愕,接着赵倩点头道:「倩儿每天都和廷芳练习骑射,操练得不知多幺好哩!怎会有问题呢?」

乌廷芳见丈夫有兴趣要玩,振奋地跳起来,嚷道:「芳儿去找人牵马来,好省去点脚力。」言罢欣然奔往穀口。当豔阳高挂中天时,他们已登上拜月峰上,离峰顶却仍有半裏许的路程,但因山势险峻,惟有作罢。由这朝下望去,只见乌家牧场尽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马羊或聚或散地分布在草原上。院落楼房在森中掩映着,风光如画,教人心爽神驰。寒风呼呼中,层峦叠翠,群山起伏,远近田畴,曆曆在目。

项少龙一声长啸,把郁结的心情舒发出来,心情转佳道:「旦楚死了没有?」纪嫣然正看得心旷神驰,闻言笑道:「率兵入城并不是他,所以捡回了一条小命。听说晶王后对你的死非常哀痛,连续三天都不肯吃东西呢。」项少龙心头一阵悸动,沈默了半晌,再又问道:「有魏国的消息吗?」

纪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樑去探消息,假若我们第一站是魏国,很快可以公然与他们会麵了!」项少龙摇头苦笑,当日逃离大樑时,若有人告诉他可再大摇大摆返回大樑,打死他都不肯相信。纪嫣然道:「吕相遣人来请嫣然和乾爹到相府小住,嫣要陪你,当然不肯去,只好乾爹一人去了。」

赵倩道:「最活跃是小俊,回来不久便领了刘巢和蒲布他们到城胡混,真怕他会惹事生非呢。」项少龙苦笑道:「就算他们不去惹人,也会有人来惹我们,怎都避不了。」

乌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彊送了一批上等的何首乌来,说要给项郎浸酒,听爹说他最近大败匈奴,战绩彪炳哩!」项少龙暗忖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他对王剪自是信心十足,战国四大名将「起、剪、颇、牧」,就是白起、王剪、廉颇和李牧。秦赵各佔一半。若非孝成王走错了长平那着棋,以只擅纸上谈兵的赵括代替了廉颇,秦赵胜败之数,仍是难以预料呢。

现在廉颇垂垂老矣,虽有不世将材的李牧镇着大局,一来无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到郭开这不能容人的奸人手内,处处受製,恐亦有力难展,在这种情况下,赵国那还有振兴之望?白起已死,这天下将属于王剪的了。
第二章无可奈何

归途上,项少龙有着精神焕发的感觉。每个生存着的人都须坚强地活下去,应付生命中层出不穷的挑战。终有一天他也会在这个古战国的时代死去,没有人知道他是来自二千多年后的人类。纪嫣然见他心情开朗,趁机道:「随嫣然来的族人,全是铸剑造弓的好手,少龙可作出安排,让他们继续在这方麵大事发展吗?」

项少龙记起她和族人均来自灭亡的越国,在时代,越国的铸造术天下称冠,名剑如越女、干将、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没了人材实在可惜,点头道:「这个包我身上,回去后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场这幺大,开矿都行,应该没有问题的。」纪嫣然大喜道谢,又撒娇的道:「少龙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甚幺利器,即管交给他们去製造好了。要不要和清叔谈谈,他家世代都是我国最出色的匠人哩!」

项少龙心中一动,想起以前曾上过有关武器火药製造的基本课程,虽然大部份都忘记了,但仍依稀有点印像,要造把枪出来虽然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说出,例如合成金属一类的理念,说不定可造出比干将、莫邪更厉的剑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来见我,让我和他好好谈谈。」纪嫣然笑靥如花嚷道:「少龙啊!你对人家这幺好,嫣然爱煞你了。」项少龙长笑一声,领头往隐龙别院驰去。

晚膳时,别院的主厅内传来欢笑的声音。滕翼、乌卓、乌果和陶方四人亦出席。项少龙先把纪嫣然的提议告诉了陶方,让他负责处理,问起荆俊时,滕翼笑道:「这小子最爱和相国府的人厮混,吕相府现在成了天下奇人异士的乐园,每天都有人慕名往投,人数已过了四千,这情况还会持续下去呢。」

项少龙心中暗歎,吕不韦这种不断招揽外人的做法,怎会不招秦人之忌,若没有庄襄王的支持,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这时田氏姊妹来爲他斟酒。项少龙探手搂着田贞的蛮腰,问道:「惯不惯这的环境?」田贞含羞点头道:「这既安静又美丽,各位夫人又很疼爱小婢,很好……小贞真的很好。」

那边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小贞刚学晓骑马,不知玩得多幺开心哩!」项少龙陶方道:「老爷吩咐,待少龙你休息足够时,便回鹹阳城,大王和吕相都想见你呢。」

项少龙苦笑应了,膳罢,各人散去。项少龙回到内宅,纪嫣然正和那清叔閑聊,介绍两人进一步认识后,故意离开,只留下两人详谈。一个时辰后,当纪嫣然回来时,清叔正听得目定口呆,问道:「那怎样把这种叫『铬』的东西加工到剑身上去呢?」项少龙眉头大皱道:「那要用一种特别的东西配合才行,不过仍可做到,届时由我来办吧!」

纪嫣然讶然道:「少龙你真教人吃惊,我从未见过清叔这副模样的。」项少龙心想,照这样看起来,后世的越王剑恐怕还是因他而造出来的,真是有点啼笑皆非。接着的五天,项少龙抛开一切终日和妻婢游山玩水,极尽赏心乐事。

返抵鹹阳的第二天晚上,吕不韦在相府设宴款待他们,乌应元、滕翼、荆俊和纪嫣然均有出席。陪客则有蒙骜和他两个儿子,图先、肖月潭和正在那作客的邹衍。美女总是最受欢迎的,何况是纪嫣然这种才艺均名慑衆生的绝代佳人,方步入厅堂,便成了吕不韦等大献殷勤的对象,高踞上座。蒙骜这两个儿子蒙武、蒙恬,年纪比荆俊小了点,均生得虎背熊腰,英伟不凡。

酒过三巡后,蒙骜忽命两个儿子出来以真剑对打助兴,只见龙腾虎跃,剑气生寒,在爆竹般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中走了数十回合之后,才分了开来,仗剑向席上各人施礼,麵不红、气不喘的返到父亲的一席。衆人轰然叫好,荆俊与他们混惯了,叫喊得更是厉害。项少龙想起蒙恬乃继王剪王贲父子后的秦室名将,更是特别留神。

与纪嫣然对席而坐的吕不韦笑道:「少龙看这两个小子还可以吗?」项少龙衷心讚道:「蒙将军两位公子英武过人,将来必继将军之后,成爲一代名将,少龙敢以项上人头包保必是如此。」

蒙骜大喜向儿子喝道:「你们两个还不拜谢太傅!」蒙骜蒙恬立时走了出来,在项少龙席前叩头拜谢,累得少忙离席而起,扶着两人,心中隐隐感到事情非是如此简单。回席坐好后,果然吕不韦道:「这两个小子十三岁便随蒙将军出征行军,不过蒙将军仍嫌他们只懂舞剑弄枪,见识不广,更不通兵略,所以希望把他们付託少龙管教。」

蒙骜诚恳地道:「本将阅人千万,从未遇过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见弃,太傅今次出使六国,就让小儿们作个随从吧。」项少龙知道推辞不得,笑道:「蒙将军厚爱,少龙敢不从命?」心中同时想到吕不韦正全力培养人材,显然非只是想当个相国那幺简单。蒙武蒙恬两人叩头后,事情就这幺定了下来。

吕不韦正要说话,忽有一家将匆匆进来,到吕不韦耳边说了几句话,引得人人侧目。吕不韦听得不住动容,失声道:「赵孝成王死了!」一时厅内静至极点。

当晚衆人回到乌府后,随他们回来的邹衍找了项少龙去说话。在甯静的偏厅,閑话两句后,邹衍道:「吕不韦现在对少龙倚重之极,少龙有何打算?」项少龙知他学究天人,眼力之高当世不作第二人想,语出必有因,沈吟了片晌,歎道:「我也很矛盾……噢!下雪了。」

窗外黑夜雪花纷飞,说不尽的温柔飘逸。邹衍站了起来,走到窗漏前,负手欣赏着迟来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项少龙来到他旁时,邹衍雅兴大发,提议到园内的小亭赏雪。两人迎着雪絮,到了小亭处,并肩而立。邹衍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这七、八天吕不韦终日扯着老夫,询问有关气运之说,又希望老夫爲他先夫寻福地迁葬遗骸,此人野心极大,少龙小心点少好。」

项少龙打心底佩服起他来。不用说吕不韦对邹衍的千言万语,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邹衍看出他只是条假龙,所以才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后给他牵连了。邹衍又油然道:「吕不韦数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吕氏春秋》的编撰,都被老夫以堂皇的藉口拒绝了,少龙知道是甚幺原因吗?」少龙知道智者正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点醒自己,谦虚道:「乾爹请说。」

邹衍笑道:「还是第一次主动唤我作乾爹,会否有点不惯呢?」项少龙尴尬一笑时,邹衍续道:「吕不韦绝非肯听人说话的人,他虽看似贤下士,事实上有人都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心中的美梦。以《吕氏春秋》爲例,他只是希望反映出个人的想法吧了。」

项少龙虽曾听李斯说过有关这给小盘参考的古代百科全书的内容,但只是水过鸭背,怎都记不牢,顺口问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呢?」邹衍不屑道:「甚幺『德治仁政』爲主、『刑赏』爲辅,还不是孔丘那不实际的一套。那是倒退,而非进步。只有进步,才可脱颖而出。秦国自商鞅以来,崇尚法治战功,与吕不韦这一套可说是南辕不辙,将来定会出问题,少龙小心了。」

项少龙低声道:「乾爹果是高瞻远瞩,若我所料不差,吕不韦将来必出乱子,不得好死。」邹衍身子剧震,往他望来,沈声道:「原来少龙早看出了此点,老夫是白担心了。」

项少龙暗歎一声,正是因爲知道未来的发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贵荣华,命运还是不知道的好。雪愈下愈大了。

次晨吕不韦召了他到相国府去,在书齌内接见他,劈头便道:「待会少龙和我到宫内见大王。唉!我爲你推搪了十多天,差点给姬后怨死了。」接着正容道:「姬后虽对你颇有感情,但记着千万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则连我都护你不住。」

项少龙苦笑道:「相国放心好了!」吕不韦点头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于关心,才忍不住提上一句吧!」沈吟半晌后道:「我决定了亲自出征东周,以蒙骜爲副将,少龙抵达韩境时,东周应已云散烟消,正式结束了周室的统治。由这刻开始,就是群雄争霸的局麵了。」顿了顿续道:「赵孝成王一死,赵国权力落入韩晶和郭开手内,政局不稳,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这个机会。阳泉君授首之日,就是我大秦开展霸业之时,所以少龙定要在这之前爲我稳住六国,若因灭周而惹得六国联手,对我便大大不利了。」

项少龙暗歎一声,眼前若对吕不韦不利,就等若对他不利,暂时来说他和乌家的命运,已和吕不韦挂了勾,若有祸,必受株连。假若阳泉君能成功改立成蟜,连朱姬和小盘都要没命,惟有点头答应。且再加思量,六国的统治阶层中谁不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之辈,与他们讲仁义,只是自讨亏吃吧了。

吕不韦双目闪着锐利的精芒,思索着道:「此行除了在上趟有麵具掩护相貌的人外,必须全数换过新人,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被辨认出来,就会给联想到你乃董马癡,徙使事情更爲複杂。幸好人手方麵不成问题,我会由家将拨一批忠贞不二和剑法超凡的高手作你亲随,配以一队千人的精锐骑兵,足可应付旅途的凶险。肖月潭亦会同行爲你打点。」

项少龙心中懔然,在某一角度上看,这些来自吕不韦的心腹家将,亦成了监视他的眼线。心中一动道:「吕相可否在随从名单上,加上李斯先生呢?」吕不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才道:「既然少龙有此提议,便如你所请吧!好了!现在我们入宫见大王吧!」

表麵虽看不出甚幺来,但从他略有迟疑的态度看,吕不韦其实是心中不喜。至于原因是他不喜欢李斯,还是不喜欢他项少龙自有主张,就很难肯定了。

透过车窗,鹹阳变成了个纯白色的美丽世界,雪花仍是永无休止地下着。第一次下雪总是教人欢喜,况且天气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来玩雪嬉戏,转入鹹阳宫的大道时,更看到有群年轻的女子掷雪球爲乐,甚幺三步不出闺门的情况,在这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可是汉代崇儒以后,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进一步压製她们的自由。而在战国时,若论开放程度,又要数这刚摆脱了蛮夷身分的秦国最厉害。

吕不韦沈默起来,两人各有所思。项少龙忽然想到吕不韦于此时出兵,实在大有深意。风雪原爲军事行动的大忌,但对付东周这等弱小的国家,却有两大好处。首先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由于有风雪掩护,可能兵临城下东周君才知道是甚幺一回事。其次转眼隆冬,行旅绝迹,等若隔断了消息,到六国知道此事时,已是事过情迁。就算早一步风闻消息,亦惟有望雪兴歎,难施援手。

只由这策略去看,吕不韦这人是既大胆又好行险,将来反目成仇后,必须留神他这种性格,否则必吃大亏。

吕不韦到了秦宫,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内般,直入内廷。到了内外廷间的御花园才下车,不用通传领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亲卫簇拥下,大摇大摆朝后宫走去。比之项少龙大半年前离秦赴赵时,吕不韦在秦宫的地位又大大提高了。庄襄王那种重义崇情的性格,遇上吕不韦这心怀叵测的这野心家,不被他控製摆布,是没有可能的。

迴廊前方隐约传来木剑交击的声音。吕不韦脸上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太子又在练剑了。」项少龙看他神情,真想告诉他小盘并非他儿子,好看他会有甚幺反应。

迴廊尽处,豁然开朗。在两座王宫的建筑物间,一个小广场上,雨雪飘飞下,小盘正与另一名年纪相若的小孩以木剑对拚着。在旁观战的除了庄襄王和朱姬外,还有秀丽夫人和王子成蟜,此外就是十多名内侍宫娥、两个看似是剑术教练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文臣。四周还满布禁卫,气氛庄严肃穆。

庄襄王等未看到两人时,吕不韦低声对项少龙道:「太子练剑的就是王剪的儿子王贲,宫内同年纪的孩子,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项少龙心中一动,仔细打量这未来的无敌猛将,果是生得非常粗壮,样貌精灵,有点和王剪相肖。行动进退间极有分寸,处处留有余地,若是三岁真可定八十,则这十二、三岁许的孩子这时便有大将之风了。

他仍不明白王宫内的情况,例如爲何王贲竟能有此陪小盘练武的殊荣,不过此事应出自吕不韦的主意,是他笼络王剪这新一代名将的手段。此时庄襄王见到他们,欣然召他两人过去。项少龙看到庄襄王的欢喜神情,心生感触,好人是否永远要吃亏呢?庄襄王全心意厚待这把他扶作一国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过是正在养虎爲患?不过此时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庄襄王走去。

「噗!」的一声,小盘的木剑被小王贲扫得蕩了开去,空门大露。小王贲收剑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贲鲁莽。」

小盘见到项少龙,那还有兴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贲,在他耳边亲热地细语,只不知在说甚幺。项少龙也不知应高兴还是心寒,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这时已懂得收买人心了。

第三章华阳夫人

项少龙和吕不韦趋前向庄襄王等施礼后,吕不韦嗬嗬笑道:「少龙尚未见过徐先将军吧!」这徐先是典型秦人的体格,高大壮硕,只比项少龙和吕不韦矮上少许,穿的虽是文臣的官服,但若换上甲胄,必是威风凛凛的猛将。此人眼睛闪闪有神,只是颧骨嫌过高,削弱了他鼻柱挺耸的气势,使人看上去有点不大舒服。年纪在三十许间,容色冷静沈着,恰到好处地与项少龙客套两句后,淡淡道:「闻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将驻守边防,今天才有机会见麵。」

项少龙感到对方语气冷淡,说话前掠过不屑之色,对吕不韦亦没有恭顺之状,心知肚明是甚幺一回事,也不多言。朱姬尚未有机会说话,那姿色略逊她少许,而风情却拍马难及的秀丽夫人微笑道:「徐将军乃我大秦名将,与王龁将军和鹿公被东方诸国称爲西秦三大虎将呢!」徐先连忙谦让,神色间不见有何欢悦。项少龙见状,心中已有计较,但却不知鹿公是何许人也。

这徐先似阳泉君和秀丽夫人的一党,但对吕不韦显然没有多大好感,连带亦鄙视自己这只吕不韦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了。吕不韦表麵对他却非常尊重,笑道:「识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处喝杯水酒,好让少龙能向徐将军请益。」徐先微笑道:「吕相客气了!」转向庄襄王请辞告退,对吕不韦的邀请不置一词就溜了。项少龙暗对这不畏权势的硬汉留上了心。

这时小盘扯着小贲来向这太傅请安,后者叩了头后,欢喜地道:「爹对项太傅讚不绝口,不知项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剑术时,準王贲在旁观看。」听得衆人都笑了起来,只有那成蟜不屑地瞥了项少龙一眼后,再不看他,显然听惯了身边的人说他坏话。这时忽有内侍到来,傅话说太后要见小盘。庄襄王忙着小盘随内侍见华阳夫人,小盘虽不情愿,亦是别无他法,怅然去了。

庄襄王向王后和爱妃交待两句后,便与吕不韦和项少龙到书齌议事,这时项少龙才知道今趟入宫非是只谈风月那幺简单。在书齌分君臣尊卑坐好后,侍卫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三人在齌内。居于上首的庄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项少龙微笑道:「少龙确是情深义重之人,寡人虽想和你饮酒谈心,但亦惟有耐心等候,现在精神好了点吗?」

项少龙对他更生好感,他那种关心别人的性格,在战国的君王,应是绝无仅有的了。连忙告罪谢恩。吕不韦出奇地沈默,只是含笑看着项少龙。庄襄王眼中射出回忆的神情,轻歎道:「寡人长期在赵作人质,命途坎坷,不过亦让寡人体会到民间疾苦,现在当了国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须体察民情,爲政宽和。唉!寡人本不愿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过吕相国说对,你若不犯人,人便来犯你。在这衆国争霸的时代,唯一生存之道,就是以武止武。唉!」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暗忖若不是吕不韦的怂恿,庄襄王绝不会对东方用兵。而吕不韦之所以能把他说服,皆因东周约从诸侯,密谋灭秦。无意间,自己帮了吕不韦一个大忙了。

吕不韦插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东方诸国均有亡秦之心,绝不可任其凶燄日张。东周虽只拥有区区河南、洛阳、穀城、平阴、偃师、巩和、纵氏七县之地,却挡不住了我们往东必经之路,我不亡他,他便来亡我,请大王明察。」庄襄王嘴角洩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气氛沈重了起来。

吕不韦正容道:「一念兴邦,一念亡国,大王在此事上,万勿犹豫。趁现在孝成刚身故,韩人积弱,实乃千载一时的良机,若平白错过,实其祸无穷。」庄襄王淡淡道:「这点寡人早明白了,灭周的事,相国放手去办吧!」转向项少龙道:「寡人和吕相国商量过了,灭周的事,对韩桓惠王有着切肤之痛,空口话,休想能安他的心,不如省点气力,把目标放在其他各国处。寡人知道少龙才智过人,故此命你权宜行事。」

吕不韦提醒道:「五国中,燕赵正在交战,自顾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国,尤其齐楚两国。我们必须说得他们相信灭週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齐楚两国中,又以楚人较易对付。少龙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结成联盟,是理想。政太子年纪渐长,亦好应爲他定下亲事,听说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长上两、三岁,如能定下婚约,那就更能安楚人的心了。」

项少龙虽点头应是,心中却叫苦连天,这岂明着去害楚国小公主吗?而且这种睁着眼睛说谎话,目的又是去害对方,虽说自己不是纯洁得从未试过害人,但以前却都有着正确的理由和目标,例如擒拿赵穆,又或爲了自保,不像现在这种主动出招的情况。旋又安慰自己,田单、李园、信陵君、韩闯、龙阳君之辈,谁不是爲了己国的利益,每天都在害人利己?想到这,不由苦笑起来。

庄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龙英雄了得,非不得已,不爱施阴谋诡术,只恨在这非常时势,你不坑人,人就来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都不想做,可是却仍不得不爲之。」言罢长长歎了一口气。吕不韦皱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阳泉君哩?」

庄襄王脸上现无奈的神色,点头道:「说到底他终是太后的亲弟,当年若非有他出力,太后亦未必会视寡人爲子,说动王父策立寡立爲嫡嗣,现在寡人却要对付他,太后定会非常伤心。」吕不韦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韦定会小心处理此事,除非左相国真的谋反,否则不会先动干戈,说不定能把太后瞒过,不扰她甯和的心境。」

项少龙见状惟有陪他跪伏庄襄王前,心中暗呼厉害,吕不韦能如此鑒貌辨色,投庄襄王之所好,难怪他能保持与这秦君的良好关係了。他当然知道吕不韦正在说谎话,以他的手,必有方法迫得阳泉君作反叛变,只到时褫夺了阳泉君一切权力,杀不杀他已是无关痛痒了。庄襄王果然龙顔大悦,着两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吕相国这几句话,寡人放心多了。」

吕不韦向项少龙道:「少龙到此虽有一年多,但因留在鹹阳的时间不长,所以未知目前情况,不过现在不宜爲此分神,我已爲你预备一切,三天后你立即动程赴魏,好配合我们征伐东周的大计。」项少龙心中暗歎,答应了他。此时有内侍来报,说太后华阳夫人要见项少龙,三人同感愕然。

项少龙在内侍的引领下,到了秦宫内廷东麵的太后宫,步进太后所在的小偏殿时,赫然瞥见除小盘外,美貌与纪嫣各擅胜场的寡妇清竟陪侍在太后华阳夫人的右侧,忙跪倒参见。华阳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间,华服衬托下更见容贵雍容,虽是美人迟暮,脂粉亦盖不了眼角的皱纹,但仍可使人毫无困难地联想当年受尽庄襄王之父安国君爱宠时,那千娇百媚的风韵。

她右旁的琴清仍是那副冷漠肃穆,似对世上事物毫不关心的样子,项少龙的到来,没有惹起她半分情绪波动。华阳夫人温柔慈和的声道:「太傅请起!」项少龙一颗心七上八落的站了起来,茫然不知这改变了秦国命运的太后爲何召见自己。只恭敬地府首垂头,不敢无礼的与她对望。令人不安的沈默后,华阳夫人柔声道:「太傅请起头来!」

项少龙正中下怀,仰麵望往踞石阶之上的华阳夫人,却故意不看寡妇清和小盘。两人目光相触。华阳夫人双眸亮了起来,歎道:「如此人材,确是人中之龙,莫要以爲我是以貌取人,有于中乃形于外,心直者眼自正,当年我见到大王时,便知他宅心仁厚,会是爱民如子女的好君主,远胜先王原欲策立骄狂横蛮的子傒,遂向先王进言道:『妾幸得充后宫,可惜无子,愿得子楚立以爲嫡嗣,以托妾身。』先王遂与我刻玉符,约以子楚爲嗣。旁人却以爲我真是只因私利,岂知我实是另有深意。」

项少龙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华阳夫人是这幺饶有识见的女中豪杰,而她亦选对了人。唯一问题是忽略了吕不韦这对统一天下有利,却对秦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华阳夫人道:「项太傅请坐。唉!三天后就是先王忌辰,所以哀家特别多感触,教项太傅见笑了。」

项少龙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了下来,自有宫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甯详逸的气氛,外麵是被白雪不住净化着的天地。琴清这充满古典高雅气质的绝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语,尤使人感到她不需任何外物,便安然自得的心境。她像一朵只应在远处欣赏的白莲花,些许冒渎和不洁的妄念,亦会破坏了她的完美无瑕。

到此刻项少龙仍弄不清楚华阳夫人爲何召他来见。忍不住往小盘望去,后者正瞪着他,见他望来,微一摇头,像是教他不用担心的表情。殿内静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声响去破坏那气氛。项少龙正纵目欣赏殿内雕樑画楝的美观环境时,华阳夫人轻轻道:「今赵哀家想见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给跟琴清齐名的纪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现在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了!」项少龙暗付原来如此,连忙谦让。

一直没有作声的琴清以她那比出穀黄莺更好听的声音发言道:「纪小姐来此十多天了,琴清仍无缘一见,项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呢?太后亦希望可与纪小姐会麵。听说邹衍先生学究天人,若他也能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诚款待。」只听她可代华阳夫人说出邀请,可知她在太后宫的超然地位。项少龙忍不住往她瞧去,两人目光首次交触,这美女淡然不让地与他对视着。

项少龙心中有气,微微一笑道:「不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有否包括鄙人在内呢?」琴清呆了一呆,俏脸掠过一丝不悦,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华阳夫人笑了起来,道:「项太傅勿怪清儿,自丧夫以后,清儿从不接触年轻男子。」

项少龙歉然道:「那真是多有得罪了,请琴太傅原谅则个。鄙人尚要回家準备出使外国一事,太后若没有其他吩付,少龙告退了。」华阳夫人神情一动道:「项太傅何时动程?」

项少龙说了后,华阳夫人沈思半晌道:「项太傅行程有否包括楚国在内?」项少龙醒起她原是楚国贵族,当年庄襄王初见她时,吕不韦便着他身穿楚服,以打动她的故国情怀。庄襄王由异人改名作子楚,亦爲此因。忙表示会去楚国。

华阳夫人道:「这两天我会使人拿点东西给太傅,太傅到楚后,请代我送给清秀夫人,唉!若非身体支撑不了,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项少龙答应后,告辞离去,再没有瞧琴清半眼。才出殿门,走了十来步,小盘便从殿内追了出来,累得负责他安全的亲卫气喘喘地追着来。

小盘向十多名亲卫喝道:「站在那,不準跟来!」衆卫果然全体立正,指头都不敢动半个。小盘发威后,若无其事扯着项少龙横移入园林间,两眼一红道:「师傅!我杀了赵穆哩!不要怪责我,这是小盘最后一次唤你作师傅,以后都不敢了。」

项少龙正爲未来秦始皇的威势暗暗惊心,闻言一呆道:「你杀了赵穆?」小盘出奇冷静地道:「我在他耳旁说出了我是谁后,便一刀刺入了他心髒,太傅不
是说过那处中剑便必死无救吗?哼!他死时那惊诧不可置信的样子,真是快意!改天我一定要讲给娘听。」

项少龙暗冒寒气。小盘离开邯郸时不过十三岁,现在应是十四岁吧!不但有胆杀人,还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样才可置人死地,虽说是对付欲加害自己母子的仇人,但他那种冷静和事后描述经过的神态,确是教人心裏发毛,不愧是日后的千古一帝。小盘见项少龙默默不语,忙道:「太傅不要怪我,杀了他后,我自己也不敢置信,只好投进母后怀,哭着说我爲她报了仇,我也真的很疼爱母后呢,他也被赵穆欺侮的够久了,想到娘差点也毁在他手裏,我就好庆幸太傅就了我们。」,项少龙心中一热,不禁拍了拍小盘的肩头。

小盘低声道:「我真的很疼爱母后哩!」项少龙这时才懂说话,道:「我们不要耽搁太久了,你父王、母后和相国都等着我们吃午膳呢…….」

小盘一把扯着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我可否去探望你呢?我已好久没看到娘了。」项少龙点头答应后,小盘才肯随他离开太后宫。

项少返回乌府时,已是黄昏时分。刚下马车,下人便报上李斯来找他,正在偏厅等候,忙赶去见他。一番客气,坐好后李斯感激地道:「今趟李斯能追附太傅骥尾,出使六国,全赖太傅提携,李斯也不知该怎样才可谢过太傅的恩德。唉!相国府的生活差点把我闷出了鸟来。」项少龙想不到他会说粗话,失笑道:「李兄何用谢我,我要倚重李兄才真呢!且多清楚六国的事,李兄将来才更能大展抱负。」

李斯犹豫片晌,终忍不住道:「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爲何太傅这幺看得起李斯?根本连表现的机会都从未曾有过……」项少龙笑拍着他的肩头道:「我项少龙绝不会看错人的,李兄收拾好行装没有?」

李斯老脸微红,有点尴尬地道:「收到相国的命令后,在下便立即作好了一切準备哩!」两人对望一眼后,同时大笑起来,充满知己相得的欢悦。项少龙向这将来辅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相请不若偶遇,李兄不若留下吃餐便饭才走吧!」

李斯哈哈笑道:「来日方长,途中怕没有机会吗?」项少龙知他爲了避吕不韦的耳目,故不勉强。把他送往大门,顺口问道:「李兄对目前鹹阳的形势清楚吗?」

李斯低声道:「上路后再和太傅详谈好了。」看着他消失大门外的背影,项少龙涌起了股荒谬无论的感觉,李斯目前那怀才不遇的落魄样子,谁猜得到他日后会是强秦的宰相呢?

第四章心疲力累

项少龙把纪嫣然和邹衍送到太后宫后,找到小盘和王贲,先着他两人在那内廷侧的练武场对打一回后,便要两人同时向他进击。两个小子大爲兴奋,举起木剑往他攻来,倒也似模似样,特别是小王贲,秉承乃父惊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爱行险着,错非是项少龙,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确是很难应付。

此时项少龙横移开去,躲过了小王贲的一剑,剑势吞吐,迫得小王贲急忙退,岂知他竟是假退,待项少龙格开小盘木剑时,倏地欺身而上,挥剑迎头照着项少龙劈来。项少龙叫声「好」后,运剑迎架,「锵」的一声,小王贲给震得手臂痠麻,还想逞强时,项少龙举起右脚,似欲出脚,吓得小王贲跌退开去,收剑而立,一麵愤然之色。项少龙叫停后,笑向小王贲道:「小贲是气我不守规矩,竟出脚来踢你?」

小王贲嫩脸一红,垂头道:「小贲不敢!」项少龙柔道:「假若你现在是对阵沙场,还能怪敌人拿脚来踢你吗?」说到后一句,声色转厉。

小王贲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头大声道:「小贲受教了!」项少龙心中欢喜,大叫道:「那还不给我滚起来动手!」

小王贲倏地化跪爲立,往前沖来,木剑当胸疾刺。小盘亦大爲兴奋,由左侧向他攻来。项少龙一声长笑,飞起一脚,正中小盘木剑锋尖处,接着侧身避过小王贲的淩厉攻势,伸脚一勾,小王贲立时变作了倒地葫芦,木剑脱手。项少龙见小盘空门大露,运剑刺去。眼看小盘要中招时,小王贲借腰力弹了起来,挡在小盘身前。

项少龙忙抽回木剑,定睛瞧着小王贲,淡淡道:「小贲想以血肉之躯来挡利剑吗?」小王贲昂然道:「爹曾教小贲,就算死也要护着太子。」

项少龙心中感动,微笑道:「若你刚才剑没脱手,便可用剑来挡了,是吗?」小贲兴奋地道:「太傅真厉害,爹从不懂得在比剑时踢我。」

项少龙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较,来!让我先教你们捱打的功夫。」小盘记起以前给项少龙摔得东跌西倒的往事,一时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见到项少龙眼中射出淩厉之色,连忙住口。

一阵掌声由左方传来,朱姬在一衆宫娥内侍簇拥下,盈盈而至,笑语道:「项太傅有空和我閑聊两句吗?」项少龙望向因尚未能尽兴,而致失望之情溢于脸上的小盘和小王贲,心中暗歎,点头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龙怎敢不奉陪呢??」

小盘和小贲两人练剑的交击和叱喝不住由广场处传来,项少龙却和朱姬对坐御园的小亭,宫娥内侍宫卫均远远避了开去。每次对着这风情万种、骚媚在骨子,又狡猾多智的秦国豔后,项少龙都有点不自然和紧张,要不住提醒自己规行矩步,抑製着某一种可使他万劫不複的沖动。而朱姬亦似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感觉到朱姬对庄襄王有着混杂了感激和爱的真挚感情,而自己与她之间,却是另一种的刺激和情慾的追求,建立于两人充满传奇的接触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压抑着的情绪,分外诱人。朱姬淡淡地瞄了他两眼后,轻歎道:「见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怅。唉!我该怎幺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两母子,又爲人家向乐乘和赵穆讨回了公道。」

项少龙不敢望她,恭敬地道:「那是少龙的分内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话,就是鄙人的失职。」朱姬微嗔道:「连你也来和我耍这一套。现在人人都对我又敬又怕,若连你这知己也是诚惶诚恐,教我向谁倾吐心事,不韦已对我如避蛇蝎,你也要学他这样吗?」

项少龙歎了一口气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有过于宫廷之内了,姬后难道不晓得有人日夜都想取你们母子之位而代之吗?」朱姬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的道:「说到玩手段,我朱姬怕过谁来,项太傅放心好了。」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时常摆着一副防人家引诱你的戒备模样好吗?宫廷的生活有时虽闷了点儿,但只要看着政儿日渐成长,我就感到满足快乐,其他一切都不介意了•」

项少龙暗忖再依循这方向聊下去,定不会有甚幺好事走出来,改变话题道:「现在究竟有那些人在觊觎王位呢?」朱姬白了他一眼,沈吟片刻,才带点不屑地道:「现在秦廷内没有多少人对我两母子看得顺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阳泉君爲首的两批人,其他不是给不韦收买了就是观风之辈,我才不信他们能有多大作爲。」

项少龙问道:「谁是高陵君?」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傒,大王的宝座本应是属于他的,却因华阳夫人的干预,改立了大王,嬴傒虽获高陵,但受奸鬼杜仓的影响,一直含恨在心,四处散播不韦和大王合谋害死先王的谣言,意图不轨,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当秦君吧了!」

乌府的主厅,举行了出使前最重要的会议。乌应元首先道:「未来这一年,会是我们到鹹阳后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不但少龙要出使六国,吕相亦要东征周室,相国府只剩下图先座阵,恐怕撑不住大局,幸好这年来我打通了很多人事上的关係,只要低调一点,应可安然度过。」滕翼向项少龙道:「刚才我们商量过了,乌卓大哥和乌果都要留下照料府务,好防有起事来,不致全无抗手之力。且在这段时间,大部分人都迁到塞外牧场去,好避开鹹阳城的风风雨雨。」

项少龙想到小盘目前正是所有觊觎王位及不满吕不韦者的主要攻击目标,如果他的身世被人质疑,那大家都将死无葬生之地。念及此处,不禁一身冷汗,沈吟道:「我越想越担心,鹹阳目前虽是一片平静,但暗潮汹涌,爲保险计,除嫣然、廷芳与致致外,妮儿与雅儿等女眷最好都迁去牧场,以免让我挂心。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临盆在即,二……」滕翼断然打断他道:「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麵虽看似凶险不大,但六国形势诡变难测,要我留在这,怎可安枕睡觉?」

听到「临盆」两字,衆人的神情都不自然起来,尤以乌应元爲甚。项少龙亦心中不舒服,自己旦旦伐之,衆女却未见动静,很显然问题是在自己。若在二十一世纪,他还可去验出原因来,但在这时代,任何人都是一筹莫展。乌卓歎道:「我不能随三弟出使,确是遗憾,但又没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入道:「你两位兄长爲你在家中挑出了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亲随,这批高手人人都能以一挡十,可成你的好帮手。少龙千万不要落单,很多人都恨不得把你拔除。听说阳泉君会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来可拔掉他们的眼中钉,又可打击吕相的威信,少龙千万要小心才好。」项少龙颔首受教。

乌应元道:「吕相刚和我商量过出使的事宜,吕相会拨出一批珍宝和三千黄金,供你送礼之用。我们则精挑百匹良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够少龙应付很多贪得无厌的人了。」

荆俊听得吁出一口凉气道:「这足够我挥霍十世了!」滕翼听到要送歌姬,麵色沈了下去。项少龙歎了一口气道:「送甚幺也没有问题,但小婿却怎也不惯以歌姬作礼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一项?」

乌应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会后,才点头道:「少龙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勉强了。」各人再商量了一会后,结束了会议。

纪嫣然刚好回来,正和乌廷芳、赵倩两女閑聊,谈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妇清。项少龙有点怕听到关于她的事,并不是因爲她拒人于千之外的态度,反而是因爲发觉自己正不知不觉被她吸引住。以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惯于一夫一妻製的人来说,只是眼前三位娇妻已让他享尽豔福,何况还有数十位娇妻美妾与俏婢,虽然身体精力足够,但心理上却已有些疲乏,希望扶助小盘登上王位,控製了秦国后,他再退隐山林,快快乐乐度此余生。

次日他起来后,到王宫去训练小盘小贲两个小子徙手搏击的技巧,好让他们在他离后可继续练习。雨雪在昨晚停了下来,天色放晴,这白色的世界美丽得使人目眩。其他人或不会觉得有甚幺特别,但在他这来自另一时空的人来说,这些铺满了积雪与古色古香的宫廷建筑,确令他心动神迷,不能自己。过去像一个梦,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梦境。

他坐在亭内,呆看着小盘和小贲两人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时,身后响起了琴清甜美的声音道:「唉!项太傅!政太子又耽误时间了。」项少龙吓得从沈思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只见琴清一身素黄的丝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长披风,神色平静地瞧着小盘两人。项少龙忙站了起来,向她施礼道:「琴太傅早安,让我立即把太子唤来吧!」

琴清眼光移到他处,裣衽回礼,摇头道:「难得太子这幺兴高采烈,项太傅又远行在即,让他缺一天课好了。」项少龙想到明天又要开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颓然坐了下来,淡淡道:「琴太傅请坐!」

琴清出奇地听话的在石桌另一边坐了下来,轻轻道:「太子像对太傅特别依恋,有你在时他特别兴奋,平时却沈默得不像他年纪的孩子,总好像满怀心事似的,真教人看得心痛。」项少龙想起赵妮与小盘母子相聚却不得相认,心裏一酸,说不出话来。这时小贲已製着了小盘,但因不敢把太子击倒,反被小盘摔了一
跤,四脚朝天,小盘得胜,兴奋得叫了起来。

项少龙大喝道:「过来!」小贲敏捷地弹了起来,和小盘欢天喜地奔到亭前。项少龙向小贲道:「你刚才明明佔了上风,爲何却白白错过机会?」

小贲尴尬地看了小盘一眼,垂头道:「小贲若误伤了太子,会杀头哩!」小盘愕然道:「甚幺?谁要你让我?」

项少龙失笑道:「那叫你是太子哩!不过只要依足我方法练习,绝不会轻易受伤。下趟你们近身搏斗时,可在地上加铺数层厚蓆,那甚幺问题都没有了。练习前亦要做足热身的动作,那就更万无一失,清楚了吗?」两小子轰然应诺,又抢着去练剑。项少龙回头向琴清笑道:「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像我们般,再不懂以单纯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时,我就感到现实的残酷了。」

琴清呆了一呆,沈吟半晌后道:「项太傅似乎很厌倦眼前的一切哩!」项少龙想到回鹹阳后仍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感触良多,歎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从未见过人敢以你那种态度和政太子说话,都是巴结都来不及的样子。项太傅是否真不重视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权力呢?」

项少龙听琴清口气,似乎对自己生出了兴趣,心中不禁跃跃欲试,但想到出使在即,此时此刻确不可多生情端。只不知是否通过昨天与纪嫣然的接触后,她对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想到这,随口应道:「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寒暑,那理得这幺多,想到对的事便去做,否则有何痛快可言。」长身而起,施礼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请了。」琴清想不到他会主动告辞,有些儿手足无措地站立还礼。

项少龙走下小亭,才往小盘处走了两步,琴清在后麵唤道:「项太傅!」项少龙愕然转身时,琴清垂下螓首道:「那个关于一滴蜜糖的寓言确是精采绝伦,琴清受教了,项太傅一路平安!」俏脸微红,露出罕有的女儿娇态,转身盈盈去了。项少龙看的目瞪口呆,心中苦笑,待会定要审问纪嫣然,看她向这与她齐名的娇态美女,还洩露了他的甚幺秘密。

第五章纵论形势

在吕不韦统领大军,出征东周的前三天,以项少龙爲首这使节团,在一千名精秦兵护翼下,离开鹹阳,东渡黄河,踏上征途。除了纪嫣然、乌廷芳和滕翼、荆俊等外人,嫡係的乌家子弟只有十二人,但这些人无不身手高超,人数虽少,实力却不可小觑。吕不韦方麵除李斯和肖月潭外,还有精挑出来的三百名将家,这批人直接听命于肖月潭,幸好这浑身法宝的人与项少龙到此刻仍是关係极佳,故不会出现指挥不灵的情况。

当然还有蒙骜的两位小公子蒙武蒙恬,人年纪还少,对项少龙又非常崇拜,滕翼等都很疼爱他们。负责领军的是一名叫吕雄的偏将,属吕不韦一族,表麵上虽对项少龙毕恭毕敬,但眼神闪烁,项少龙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既要共乘一舟,惟有虚与委蛇了。比之上趟到赵国去,人数虽增多了,但项滕等人反觉实力不大如前。

这天将入韩境,抵达洛水西岸。河水曲折东流处,山岭起伏,风光怡人。由昨夜开始,停了五天的雨雪又开始由天上飘下来,人人都披上毛裘斗篷,纪嫣然与乌廷芳包在雪白的毛裘,更像粉玉琢的美丽洋娃娃。她们因可以陪着上路,都心情开朗,不住指点着沿途的美景谈笑着,田贞田凤追随身后。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吕府兵将,以免给肖月潭等看破了他和项少龙的特殊关係。到了黄昏时分,他们在水和一片红鬆林间的高地临河结营,準备明早渡河。吕雄派出了数百人伐木造筏,砍树叱喝之声,不时在树林间响起来。趁诸女去打点营帐,项少龙和滕翼两位好兄弟,沿江漫步。

儘管天气严寒,但长流不休的水却没有结冰,天寒水暖,水气由河麵升上,凝结在河畔的树枝上,成爲银白晶莹的挂饰,蔚爲奇观。美景当前,两人都不想说话。踏足之处,脚下鬆软的白雪咯咯作响,头上则雪花飘舞,林海雪原,教人滤俗忘忧。不觉下,走出了营地外河水上游处。

足响传来,两人转头望去,皑皑白雪中,李斯来了。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均知李斯不会只来找他们閑聊的。滕翼笑道:「冷吗?」李斯两手缩入绵袍袖内,张口吐出两团白气,来到项少龙侧,看着漫天飞雪银白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红鬆林,道:「这些红树加工后极耐腐蚀,乃建筑和家具的上等材料,又含有丰富鬆脂,可作燃灯之用。」

滕翼讶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树并不出奇,想不到李兄亦如此在行。」李斯笑道:「行万裏路胜读万卷书,我自幼爱好四游学、寻朋访友,问得多自然知得,滕兄见笑了。」

项少龙听他言谈高雅,见多识广,心中佩服,暗忖难怪他能助小盘统一天下,轻拍了他肩头道:「让我们再随意逛逛!」李斯欣然点头,三人沿河而上。滕翼指着挂满树上的冰雪道:「太阳高升时,枝梢满挂的雪会如花片飘落,那将是难得见到的奇景。」

项少龙见李斯如若不闻,暗自沈吟,知他有话要说,诚恳道:「都是自家兄弟了,李兄有甚幺话,放心说出来吧!」李斯微笑道:「两位大哥均是识见高明的人,对六国兴衰竟有甚幺看法呢?」

滕翼笑道:「李兄乃饱学之士,不若由你点醒我们这两个粗人好了!」李斯谦让两句后道:「两位大哥请勿笑我,我这人最爱胡思乱想,但有一事却想极也不通,就是现今齐、楚、燕、赵、魏、韩六国,除韩国一直落于人后外,其他诸国,均曾有盛极一时的国势,兼且人材辈出,爲何总不能一统天下呢?」

项滕两人同时一呆,这道理看似简单,打不过人自然难以称霸,但真要作出一个答案,却是不知从何说起。李斯停下来,望着下方奔流的河水,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跌进了回忆悠然道:「三年前某个黄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个奇景,就在一口枯乾了的井内,有群青蛙不知如何竟恶斗起来,其中有几只特别粗壮的,一直战无不胜,到弱者尽丧后,牠们终彼此于交手,由于早负伤纍纍,最后的胜利者亦因失血过多而亡。于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国就像那群井内之蛙,受井所限,又缠斗不休,结果尽败死,这才动心到秦国一碰运气,当时我心中想到的是:只有秦国这只在井外观战的青蛙,才能成爲最后的胜利者。」

项滕两人无不点头,这比喻生动地指出了秦国爲何可后来居上,淩驾于他国的原因,正因僻处西陲,未受过战火直接摧残。李斯一直没有展露才华的机会,这时说起了兴头,口若悬河道「六国最有条件成就霸业的,本是楚人。楚国地处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灭陈、蔡、杞、莒诸国后,幅员广阔,但正因资源丰富,生活优悠,民风渐趋靡烂,虽有富大之名,其实虚有其表,兵员虽衆,却疏于训练,不耐坚战。」

滕翼点头同意道:「李兄说得好,楚人是骄横自恃,不事实务,曆代君王,均不恤其政,令群臣相妒争功、或谄谀用事,致百姓心离,城池不修。」项少龙想起李园和春申君,不由歎了一口气。李斯续道:「若只以兵论,六国中最有希望的实是赵人,国土达二千,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以万计,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到赵武灵王出,不拘成法,敢于革新,胡服骑射,天下无人能敌,可是此后却欠明君,空有廉颇李牧,仍有长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内之蛙,无论如何强大,只要有一个伤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伤。」

项滕两人心中奇怪,李斯来找他们,难道就是要发表这些高见吗?滕翼道:「韩人积弱,燕人则北临匈奴,后方夹于齐楚之间,现在虽继四公子后出了个太子丹,仍是难有作爲。剩下只有魏齐两国,前者有信陵君,后者有田单,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又有幺看法?」李斯傲然一笑道:「强极也只是两只负伤的井蛙吧!」顿了顿淡然自若道:「信陵君伤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难施;田单则伤于齐人的心态。」

项少龙想起他曾在齐国拜于荀子门下,心中一动道:「愿闻其详!」李斯背负双手,往上游继续走去。项滕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均觉这落魄文士忽然间像变了另一个人般,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概,忙跟在两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了主角,昂然仰首,深深吁出一口长郁心内的豪情壮气,道:「齐人最好空言阔论,嘿!说真的,在下也曾沾染了点这种习气。别的不说,只是稷下学士,便多达千人,要他们论政治,游艺讲学,天下无人能及,但若要出师征战,则谁都没有兴趣和本领。田单虽因势而起,挽国家于将亡之际,可是事过境迁,那些只爱作空言者,谁都提不起争霸的劲头。」

转向项少龙道:「太傅今趟出使诸国,目的在于化解他们合从之势,若从齐国先入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齐人龟缩不出,楚人那敢轻动干戈,齐楚既然袖手,赵人又与燕国缠战不休,魏国还有可爲吗?」

项滕两人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李斯说了这幺一番话的真正目的,就是指出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非是魏国而齐人。他们出使之前,庄襄王曾言明行程可由项少龙做主,事关重大,这幺一个转变,各方麵都必须重作一番的部署才行。项少龙歎道:「李兄确是识见高明,项某人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便让我们改道往齐,再到楚国,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谈了一会有关齐国的事,才回到营地去。项少龙立即把肖月潭和吕雄两人召到主帐,说出了改道往齐事,却故意不解释理由。肖月潭沈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齐国递交文牒,知会此事,但赵国有别于韩,我们应否先打个招呼,好借道而行,但过门不入,徙招赵人之忌。」这番话合情合理,项少龙仓卒决定改变行程,一时间那想得这幺周详,闻言不禁大感头痛,难以决定。

现在赵齐交恶,他若如此明着去拢络齐国,不理赵人,说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横,派李牧来对付他们,那就糟透了。吕雄麵色微变,道:「吕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处,乃魏京大樑,行程早安排妥当,太傅这幺说改就改,怕会影响策略和军心,而且前途凶险难测,太傅可否打消这念头呢?」不知是否过于敏感,项少龙隐隐感觉有点不大妥当,一时却说不上来,沈吟不语。

肖月潭却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将军怕是误会了相爷的意思了,相爷曾吩咐肖某,离开鹹阳后,一切由太傅权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齐,其中必有深意,吕将军还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排好了。」项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对吕雄如此不留情麵。吕雄反应却更奇怪,反堆起恭顺之色,点头道:「小将有点糊涂了,这就去找屈斗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军部署,再来向太傅和肖先生报告。」言罢出帐去了。

肖月潭看着他离开,双目现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项少龙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满意此人哩!」肖月潭歎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以吕爷的精明,爲何要拣此人来负责领军,这等只知谀媚弄巧之辈,德能均不足服衆,当年我和图爷爲吕爷奔走之时,他们这群吕氏族人,都不知厕身于那,现在吕爷荣登相国之位,他们却争着来巴结邀功,相爷偏又重用他们。」

项少龙这才明白他们间的关係。如此看来,即使吕不韦之下,亦可大致分作两个係统,一个是以图先和肖月潭爲首的家将派係,另一则是包括了吕雄在内的吕不韦本族之人,爲了权力而致互相倾扎。吕雄刚才提起的屈斗祁,是领军的另一偏将,本身虽是秦人,却是蒙骜的心腹手下,名虽爲吕雄的副手,但在军中的资曆威望,均非吕雄这被破格提携的人能望其项背。斗争确是无处能免。只是这小小一个千许人的使节团,情况已非常複杂。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少龙你爲何忽然改变行程呢?是否怕阳泉君勾通了韩人,在路上伏击我们?」项少龙倒没有想及这方麵的问题,亦知刚才和李斯密话,这位老朋友定会大感不舒服,乘机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刚才我找到李先生,问了他有关齐国的形势后,发觉齐人最易说话,这才改变主意,决定先往齐国。」

肖月潭欣然道:「原来如此,少龙真懂用人,李斯这人见多识广,对天下形势更是了若指掌,只可惜不爲相爷所喜,未得重用。」又微笑道:「现在我才明白少龙爲何要指定李先生随行哩!」

滕翼插入道:「吕雄这人靠得住吗?」肖月泽歎了一口气,道:「这个真是非常难说,基本没有甚幺问题,此行若出了事,谁都不能免罪。」顿了顿续道:「少龙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说出来,今趟在出使人选上,曾经发生过很大的争拗,我和图爷均力主由你出使,吕雄他们的吕氏一族,却主张应由吕夫人的亲弟弟诸萌担当,只是相爷权衡轻重后,终採纳了我们的意见,但已闹得很不愉快了。」

项少龙暗忖不拣我可最好了,但现在米已成炊,上了虎背,怨恨只是白费精神,陪着他歎了一口气,苦笑起来。肖月潭诚恳地道:「我和图爷都知少龙淡薄功名利禄,可是现在我们和以诸萌爲首的吕家亲族势成水火,少龙至紧要爲我们争这一口气。」项少龙这时才知道自己成了图先一派争取的人,更是啼笑皆非。

此时帐外忽傅来兵刃交击的声音和喝采声,大奇下,三人揭帐而出。主营外的空地处,一身戎装的纪嫣然,正与蒙恬互持长矛对打练习,好不激烈。乌廷芳、蒙武、荆俊和一衆亲卫,则在旁吶喊助威,热闹非常。纪嫣然虽佔尽上风,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撑,似模似样。滕均想不这十七岁许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齐声叫好。

蒙恬见项少龙在旁观战,精神大振,一连三矛,使得矫若游龙,挽回了少许颓势。纪嫣然倏地把对手的重矛横拖开去,待蒙恬一失势时,她便退了开去,矛收背后,娇笑道:「假以时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对手哩!」蒙恬连忙施礼谦让,令人大生好感。

足音响起,吕雄麵有得色地领着一麵忿然之色的屈斗祁,往他们走来。三人交换个眼色,都知吕雄从中弄鬼,煽动了屈斗祁来作出头的丑人。两人来到三人身前,正要说话,项少龙先发製人,微笑道:「这些日来,尚未有机会和屈偏将说话,请!」转身入帐。屈斗祁微一错愕,跟了入去。

吕雄想入帐时,却给滕翼拦着,客气地道:「吕将军对改道之事,必已胸有成竹,太傅有命,着本人与将军商量,不若到本人帐内谈谈吧!」吕雄无奈下,惟有随他去了。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鬚微笑。

第六章草木皆兵

主帐内。两人蓆地坐好后,屈斗祁紧绷着脸道:「太傅是否要临时改变行程,未知是何缘故?」项少龙暗忖连庄襄王都放手任自己去办事,现在竟给你这幺个偏将来质询,可知自己在秦国军方内没有甚幺地位,充其量只是秦君的一个宠臣,吕不韦的亲信而已。忍着气道:「屈偏将有否听过阳泉君派人来对付的事呢?」

屈斗祁故作恍然道:「若是爲了此事,太傅可放心了,蒙帅早有吩咐,所以这十多天末将一直放出侦骑,如有甚幺人跟蹤我们,保证逃不过我的耳目。」项少龙微笑道:「屈偏将对今趟的行程,是否早便拟定了下来呢?」

屈斗祁亦是精灵的,闻弦歌知雅意,道:「虽是早定下来,但除了末将,领军和太傅等数人外,连吕相都不知详细规划,所乙太傅更不用担心这方麵会出消息。」项少龙很想说老子要怎样就怎样做,那到你来说话,终还是忍下了言口气,淡淡道:「只怕屈偏将手下有一人是奸细,就沿途留下标记,让敌人啣着尾巴追来,找寻适地点偷袭我们,特别在毗连韩境的地方,最是危险。」

屈斗祁若无其事道:「若是如此,改变行程也没有用,他们大可在我们进入赵境前对付我,倒不若依照原定路线,打不过总逃得了。」项少龙奇道:「屈偏将似乎很介意我改变行程,未知是何因由呢?」这一着非常厉害,假若屈斗祁说不出原因,项少龙自可责他不从军令之罪了。

屈斗祁微一愕然,双目闪过怒意,冷冷道:「蒙帅既把太傅安危交由末将负责,末将自然以安全爲第一个考虑因素了。」项少龙心头发火,冷笑道:「现在我实弄不清楚屈偏将和吕将军谁是负责的人了?他刚刚才接了我的军令,现在屈偏将显然没把我的吩咐放在眼内,屈偏将可解释一下吗?」

屈斗祁微微一震,知道项少龙动了真火,软化了点,卑声道:「末将怎敢不听太傅指示,只不过……」项少龙耐烦地打断他道:「明天我们便要渡河,你有派人泅水过去察看吗?」

屈斗祁一呆道:「木筏尚未做好,河水又那幺冷……」项少龙长身而起,到了帐门处,大叫道:「荆俊!」

正和蒙武运剑练习对打的荆俊走入帐来,道:「太傅有何吩咐?」项少龙道:「立即找几个兄弟,泅水过河看看对岸的情况,最紧要秘密行事,若有甚幺发现,千万不要惊动敌人,明白了吗?」荆俊欣然领命去了。

屈斗祁低垂着头,但看神情却是不满之极。项少龙这幺做,分明是指他办事不力,最要命的这确是一个疏忽。项少龙心中暗笑,今趟他们有备而来,其中一套法宝,就依照善柔的方法,製了一批防水皮衣,想不到这幺快就派上用场。本来他也想不到要探察对岸的动静,一来因早先给肖月潭提醒,阳泉居说不定会藉韩人之手杀害自己,此刻与这不尊重自己的屈斗祁针锋相对,灵机一触,
才想出这挫折对方锐气的方法。既然有理都说不清,不若就以硬碰硬,教他屈服。

军令不行,乃行军大忌。若屈斗祁或吕雄仍是阳奉阴违,索性凭庄襄王赐下的军符,把两人革职,改以滕翼代替,一了百了。这时他再无兴趣与此人纠缠下去,冷然道:「没事了,屈偏将可继续办你的事,改道一事,除你和吕将军两人外,不得说予第三者知道,否则以军法处置,明早我会告诉你採那条路线前进。」屈斗祁一言不发,略施敬礼,怏然走了。这时天刚黑齐。

主帐内,项少龙与妻婢们共进晚膳。纪嫣然听罢他改赴齐国的因由后,惊异地道:「这位李斯先生确是识见不凡,对诸国形势的分析一针见血,对齐人爱好放言高论的风气,更是透彻若神,想不到相府有如此人物,少龙可否引介与嫣然一晤?」项少龙知她性格,乐得有人陪她聊天,点头道:「待会我便请他过来,与嫣然见麵。」

纪嫣然欣然道:「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少龙你的眼光,竟憧得指名要求李斯生随行。」项少龙暗叫惭愧,他那来甚幺眼光呢?这时田贞爲项少龙添饭,后者笑问她旅途是否辛苦。

另一边的田凤笑道:「小姐在鹹阳时,每天都教导我们学习骑射,这点路算甚幺哩?」乌廷芳笑了起来,得意地道:「有我这大师傅指点,这几个丫头都不知变得多幺厉害呢。」

帐外忽传来扰攘人声,接着滕翼的声音在外响起道:「三弟出来一会!」项少龙听他沈重的语气,心知不妙,忙揭帐而出。外麵空地处挤满了人,吕雄、屈斗祁等全来了。刚回来的荆俊兴奋道:「太傅!我们擒了敌人回来,莫要怪我,刚上岸就麵对撞上了这家伙在小解,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项少龙心中一懔,望往屈斗祁等衆军将,人人麵色凝重,屈斗祁更是脸有愧色。

由乌家十二名子弟组成的亲卫团的乌言勒和乌舒两人,把一名绑着双手,浑身湿透,冷得脸如死灰,身穿牧民装束的汉子推到少龙身前,把他按跪地上。滕翼沈声道:「你是何人?」那汉子嘴脣一阵颤动,垂头惶然道:「小人邓甲,只是韩国牧民,途经此地,爲何要动粗把小人擒拿呢?」

仍是身穿水靠的荆俊道:「不要信他,这人身藏兵刃弓矢,绝非好人。」滕翼将一把剑递给少龙,道:「看兵器的形式,这人极可能来自燕国。」

在一旁默听的肖月潭失声道:「甚幺?」项少龙亦呆了一呆,想不到来敌竟与燕国有关,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沈吟半晌后下令道:「先爲他换上乾衣,由我亲自审问他。」

乌言着和乌舒一声领命,押着他去了。项少龙向围观的军士冷喝道:「你们还不给我去紧守岗位,两偏将请留步。」又回头对纪嫣然等道:「你们回到帐内等我。」

待空地处只剩下滕翼、荆俊、肖月潭、屈斗祁、吕雄五人时,项少龙淡淡道:「若这人真是燕国来的,我们便非常危险了。」人人麵色沈重,默然无语。在昏暗的营灯掩映下,天上雪粉飘飘,气氛肃穆。屈斗祁乾咳一声,跪下来道:「末将疏忽,愿受太傅罪责。」吕雄迫于无奈,亦跪下来请罪。

项少龙心中叫妙,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竟挫了两人锐气,不过形势险恶,亦快乐不起来,抢前扶起两人道:「只要大家能衷诚合作,应付危难,这等小事本人绝不会放在心上。」他也变得厉害了,言下之意,假若两人不乖乖听话,绝不会客气。两人像斗败了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地站着。

肖月潭道:「一切都待拷问了这邓甲再说吧!不过我若是他,认就是死,不认反有一线生机,故怎也不会招供。」滕翼微笑道:「这包在我身上,幸好天寒未久,待我到附近的地穴找找有没有我想要的帮手家伙。」言罢在衆人大惑不解下,出营去了。

果如肖月潭所料,邓甲矢口不认。项少龙深悉滕翼性格,知他必有办法,阻止了屈斗祁等对他用刑,只把他绑在一个营帐内,派人守着。未几滕翼拏着个布袋回来,麵软蠕蠕,不知藏着甚幺东西。坐在帐内的项少龙等都呆看着那布袋,只有荆俊明白,大笑道:「让我去拿小竹篓来!」欣然去了。

滕翼冷然入帐,向手下喝道:「拿他站起来!」乌言着两人忙左右把他挟持着。邓甲露出骇然神色,盯着滕翼举在他眼前,不知是甚幺东西正蠕动其中的布袋。屈斗祁道:「滕先生準备怎样对他?」

滕翼毫无顾忌地探手袋,熟练地取出一只毛茸茸的灰黑田鼠,递到邓甲麵前笑道:「你招不招供?」看着在滕翼手内正挣扎吱叫的大田鼠,连项少龙、肖月潭这等足智多谋的人都一头雾水,不知他怎可凭这东西令邓甲屈服?邓甲昂然道:「我根本只是个畜牧之人,有甚幺可招的?」

肖月潭冷笑道:「还想不认,你不但语带燕音,且牧人怎能在这等情况下仍昂然不惧,你还想骗人吗?」邓甲一听,才知露出破绽,硬撑道:「我根本不明白你说甚幺,若仍不信我是对岸邓家村的人,可派人去一问便知。」

这时荆俊拿着竹篓回来了,嚷道:「快给他脱裤子!」衆人齐感愕然。乌言着等两三下动作,邓甲下身立时光秃秃的,尽露衆人眼下。荆俊亲自把竹篓口覆盖在他下体处,以绳索绕过他臀部缚个结实。邓甲骇然道:「你们想干甚幺?」

滕翼笑道:「很快你便会知道了。」向乌言着两人吩咐道:「按他坐在地上!」

这时衆人心中明白,无不叫绝,感到这比毒打他一顿还要残忍百倍。滕翼揭起小竹篓另一端的盖子,把田鼠放入竹篓内,再盖好篓子。麵立时传来田鼠动的声音,篓子和邓甲同时抖动起来。邓甲尖叫道:「项少龙你好毒!」吕雄蹲下来道:「邓甲兄你怎知他是项少龙呢?」

邓甲知说漏了口,不过这时已无暇辩驳,眼珠随着箩子田鼠的走动一起同时转动着。帐内诸人,当然只有他一人「切身体会」到田鼠的动作了。项少龙学吕雄般蹲在另一边,拍拍他脸颊,柔声道:「乖乖说吧!若证明你说了实话,我们走一段路后就放了你。」

滕翼冷然看着他正急速起伏的胸口,沈声道:「这田鼠走累了,快要吃东西哩,你不是想待到那时才说吧?」荆俊笑道:「那时可能迟了,你愈快点说,你那生孩子和小解的家伙愈能保持完整。」

其实不用他们软硬兼施,邓甲早崩溃下来,一麵恐怖神色,呻吟着道:「先把那东西拿出来再说!」屈斗祁摇头道:「你不说,那东西永远都留在这小篓。」

肖月潭笑道:「还不懂争取时间?蠢材!」不知是否给抓了一记还是咬了一口,邓甲惨叫道:「小人招供了,今次是奉太子之命,快拿出来!」

项少龙知他完全崩溃了,向滕翼打了眼色,着他把田鼠拏出来。说实在的,他自己都很怕这小家伙,要他动手去拏,内心难免发毛。滕翼摇了摇头,喝道:「还不快说!」邓甲无奈下,立即以可能是拷问史上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说了出来。

当滕翼把田鼠拿出来后,儘管天寒地冻,邓甲仍是屎滚尿流、浑身被汗水湿透,可见「毒刑」如何厉害。他的供词,不但揭破了燕人的阴谋,还使项滕两人弄清楚了当日在邯郸外龙阳君遇袭的事。原来燕国太子丹因廉颇围困燕国京城,他只能苦守,无力解围,惟有使出横手,派手下着名家将徐夷乱率领三千勇士,沖出重围,分散秘密潜入赵境,希望製造混乱,令赵人自动退兵。于是先有刺杀龙阳君一事,事败后又把收买了的齐人杀死,好嫁祸田单。

此计不成,又另生一计。太子丹这人交游广阔,深谋远虑,在各国均有被他收买的眼线,此时知项少龙出使魏国,立即通知藏在赵境的徐夷乱,着他设法扮作赵人袭杀项少龙。要知项少龙代表的襄王,若他被杀,秦人怎也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秦人对赵用兵,燕人京师之围自解,这一着确是厉害。

徐夷乱亦是智计多端的人,在项少龙赴魏途上布下岗哨,等待机会。终决定了当他们明天渡河时,扮作韩军乘虚偷袭。那时项少龙过河不成,又不敢深进韩境,惟有被迫转往赵境,徐夷乱便可凭着优势兵力、凭险伏击,务要置项少龙于死地,使阴谋成功。

各人听到这事时,均眉头深锁。这些燕人在别人地方行兇,全无顾忌,而他们此事又不敢惊动赵人和韩人,以免再横生枝节,实在头痛。更兼除夷乱这批人外,说不定阳泉君的人又与韩人勾结来对付他们,以他们这过千人的浩蕩队伍,在对方有心袭击下,目标明显,确是无处可逃。若找有利防御之地筑垒防守,则成困兽之斗,结果甚幺地方都去不了,则更是不妥。

项少龙等人在帐外商量一会,一时间都想不出甚幺应付良方来。屈斗祁提议道:「现在我们既知徐夷乱的人藏在对岸一处山头,不若暗潜过去,摸黑夜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肖月潭道:「这事太冒险了,我早听过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会派人密切监视我,而且邓甲失蹤一事,会惹他生疑,对方人数又是我们的三倍,这幺做只等若送死。」

吕雄脸青唇白,颤声道:「不若我们立即连夜离开,留下空营,到燕人发觉时,早追不及了。」项少虽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确是唯一行之法,点头道:「走是定要走了,但怎幺走却虽从长计议,这幺上千人的队伍,纵使行动迅速,但由于有大河阻隔,迟早会给他们追上。」

屈斗祁点头道:「最糟是我们无论进入赵国又或韩境,都必须小心翼翼,派出侦骑探路,以避开赵韩之人,所以路线必然迂迴曲折,行军缓慢,以徐夷乱这等精明的人,必可轻易追上我们。」
一直默默不语的滕翼道:「我有一个提议,就是化整爲零,兵分多路,如此敌人就不知追那一队才好,我们逃起来亦灵活多了。」

衆人均静默起来,咀嚼着他的说话。项少龙断然道:「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就这幺决定好了。」

雨雪愈下愈大。荒野内的杀机亦更浓重了。